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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光初現時,膠底鞋已踩碎草葉間的微光。安全帽檐凝結的霜色在機械轟鳴前消融,順著工裝褶皺滑落,洇濕背后模糊的字跡。 混凝土初凝時的溫度總裹挾著人影。懸在鋼架上的輪廓被切割成光的碎片,焊槍濺落的星火墜在磨砂手套上,化作某種沉默的對話。他們用掌紋丈量管道的弧度,用指腹摩挲焊縫的肌理,直到皮膚溝壑與鋼鐵紋路長成相似的脈絡。 保溫杯口蒸騰的霧氣里浮著細碎的笑語。某個關于孩子期末考的話題會讓所有杯盞暫停搖晃,金屬飯盒里永遠盛著千里之外的牽掛。當月亮爬上鋼鐵枝椏,某個沙啞的哼唱會突然驚起夜鳥,撲棱棱掠過尚未封頂的樓宇。 木抹子在水泥地面劃出年輪般的弧線,扳手與螺栓在幽深管廊里續寫城市的循環。那些被烈日反復摩挲的面龐不談恢弘敘事,只說“轉角要加斜撐”或“接縫處再打層膠”。直到最后一塊構件歸位,他們收起卷尺如同候鳥收攏羽毛。 慶典的彩帶飄落時,無人注意墻根處磨禿的橡膠錘。但這座城市最溫柔的弧度,是混凝土收光時留下的螺旋紋路;最鄭重的諾言,是埋在結構深處的防銹涂層。所有未說出口的詩意,最終都成了陽臺上眺望的萬家燈火。 暮色漫過工地圍擋,又一批身影匯入流動的燈河。那些被砂紙磨糙的掌心,此刻或許正撫平作業本卷起的頁角,或許正輕觸相框里褪色的笑顏——大地正在無數輾轉的掌紋里,生長出新的經緯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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